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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入夜(五) 看來是說不了晚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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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逾安慰完趙毓芳回自己房間時,路過了桑玨的房間。

桑玨的房間是按照她自己的心意重新裝修過的,被裝點成了粉色基調的公主房。從墻體到窗簾都是視覺上極其舒適的灰粉色,墻上掛滿了歐式雕花相框,關於她的各式各樣的寫真照鑲嵌其中。

床上擺滿了迪士尼周邊玩偶,飄窗上堆著五花八門的抱枕。

別人家孩子的房間放了一張床以後基本上就沒什麽空間了,但是桑玨的閨房足夠寬敞。

床邊鋪了勾勒出卡通風景畫的手工羊毛織線地毯,地毯上七零八落地散布著五顏六色的樂高零件,還有一個縫制得很精美的布藝小恐龍,桑玨可以騎在上面晃來晃去。

此時桑玨並不在床上,而是和被趙毓芳狼狽罵跑的桑黎川擠在一頂迷你的兒童帳篷裏,開著一串亮閃閃的夜讀氛圍燈,聽桑黎川給她講故事。

父女倆將帳篷一合便看不見帳篷外的一切了,也沒有留意桑逾輕盈的腳步聲。

桑黎川全神貫註地給桑玨念著一本精美卻小眾的兒童讀物,間或從帳篷裏傳出桑玨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桑逾說不羨慕是假的。

她像桑玨這麽大的時候,連件像樣的玩具都沒有。

那時候她親生母親生病,一輪輪做化療,不但病情沒有好轉,還花光了家裏的積蓄。

在這種情況下,她怎麽能不懂事地索要這些可有可無的東西?

桑黎川應當是深愛著她的生母的,送她生母最後一程的時候,帶著渺茫的希望,用三顧茅廬的誠意去求見一位杏林高人,可惜終究是沒能救下她生母的命。

她生母亡故的第二天,桑黎川一如既往地早起煎藥。

她看見桑黎川被竄起的火苗燒到手時,抱頭痛哭,哭腔顫顫地說:“也不知道你這麽怕疼,火化的時候會不會痛。”

有這樣一位占據著他心中至關重要地位的亡妻,也不知道他對趙毓芳到底有沒有一點愛。

只是他那時窮困潦倒,急需一筆錢渡過難關。

愛情終究是敗給了利益。

為了那筆錢,他攀上了趙毓芳這棵高枝,從此平步青雲,在工建界混得風生水起,成為了界內響當當的一號人物。

也不知道他是怕惹趙毓芳不高興,還是怕看見桑逾就想起早已安息的亡妻,想起為利益妥協的那個骯臟的自己,每次回來都不怎麽理會桑逾,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陪年幼的桑玨了。

桑逾覺得,在桑黎川眼裏,她只要還活著就好,過得好不好都無所謂。

她從來沒有得到甚至體會過父愛,而趙毓芳對她的感情很特殊,介於生和疏之間。

夫妻倆的溫情都匯聚到了桑玨那裏。

她羨慕,卻並不感到心酸。

因為她認為自己不必在意這些,心裏想著,只是因為桑玨年紀太小、太能折騰,才逼迫趙毓芳和桑黎川不得不將大把的精力投入到她這個不能自理的妹妹身上。

就像桑玨需要上形體課,而她不需要,是因為桑玨長得胖儀態也不好,而她本就纖瘦窈窕,氣質上佳。

或許等妹妹再長大一些,明些事理了,夫妻倆應該就不會這麽偏心了。

想到這裏,她不動聲色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的房間風格傾向於素簡,和整幢別墅的裝修風格倒還不大一樣,走的是清新質樸的路線。

在當今流行的侘寂風的基礎上,利用家具的裝飾與點綴,增添了些許家的感覺。

和她與世無爭的性格很是搭配。

她放下卷子和筆,拉開木質寫字桌下的一把木椅,不緊不慢地坐下,抽出英語課本,翻到課本最後的附錄,溫習上周課上講解過的單詞。

老師說了,明天要聽寫。

在學習功課這方面,趙毓芳不用操什麽心。

但桑玨的自制力幾乎為零,就算不被新鮮玩意吸引註意力,她也跟屁股上長了釘子似的,一刻也坐不住,趙毓芳有操不完的心。

夜深人靜時,學習效率往往是最高的,桑逾沒用多少時間就將明天要聽寫的單詞記牢了。

她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拿起床邊疊得整整齊齊的睡衣去浴室洗澡。

浴室沒人占著,她以最快的速度將渾身上下洗得香噴噴的,換上睡衣去找夫妻倆。

跟爸爸和小媽道過晚安,她就要睡覺了。

沒想到都夜裏十一點了,夫妻倆還在桑玨的房間。

時隔六小時,夫妻倆又爆發了一次激烈的爭吵。

爭吵的原因不外乎出在桑玨身上。

小姑娘又落下了一項作業沒寫,騙趙毓芳說寫完了,結果趙毓芳一檢查就露餡了。

桑黎川照常為桑玨開脫。

趙毓芳覺得父女倆一個德行,死性不改。

桑玨從小就演技了得,行雲流水地裝起糊塗來,打算蒙混過關,還把責任都推到了趙毓芳身上:“我真的不知道習題冊也要寫,作業老師都是發在家長群裏的,你沒告訴我啊。”

趙毓芳怒火中燒:“人家李老師都跟我說了,每天的作業都讓課代表抄在了黑板上。本來不寫作業就不對,你還學會撒謊了?”

“你沖孩子吼什麽吼啊!你平時都是這麽管教孩子的?難怪阿玨脾氣這麽大,都是跟你學的。”桑黎川摻在母女倆中間和稀泥,“來,阿玨,還差哪項作業沒寫,爸爸幫你寫。都這麽晚了,你先去睡吧。”

“不寫完作業你敢睡!”趙毓芳怒不可遏地沖著父女倆威脅道,“桑黎川,像你這樣教孩子,人都要被你給教廢了。她的作業你為什麽要替她寫,到時候考試你也能替她考嗎?”

桑玨含著演戲的成分哭著往桑黎川懷裏鉆:“哇——爸爸,媽媽好兇。”

桑黎川拍著桑玨的背哄道:“阿玨不哭,爸爸給你做主。”說著轉而對趙毓芳說道,“好端端的你兇她幹什麽?偶爾一次沒做完作業而已,她又不是故意的。你去跟老師解釋解釋,白天在補上就是,大晚上折騰什麽?孩子這麽小,晚睡影響成長發育。給她們這種年紀的小孩安排這麽重的任務就不對!教育局老說減負減負,我也沒見到減到哪裏去。”

趙毓芳氣笑:“作業布置多了是老師的問題,老師布置的作業她不完成是她的問題,你手底下的工人偷工減料,你是不是也怪自己給他們安排的工程工作量太大,活太多?我也想問問你,你認識那麽多教育局的人,你找他們去啊,在家跟我神氣什麽?我說阿玨窩裏橫的樣子像誰,敢情都是隨了你。”

桑黎川諷刺地說:“隨我怎麽了,隨我不是很好嗎?你既然這麽看不起我,當初何苦要跟我,自作自受怪得了誰?”

看來是說不了晚安了。

桑逾微微嘆了口氣。

電閘是在靠近她走來的這端,她不必經過桑玨的房間門前。

桑逾轉身,踱步到電源的總控箱前。

以她目前的身高,擡起手來恰好能夠觸碰到總控箱的上沿。

她輕而易舉地打開了總控箱的門,毫不猶豫地拉下這層的電閘。

伴隨著“哢嚓”一聲細微清脆的電流聲,整層樓頓時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

夫妻倆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桑黎川疑惑:“停電了?”

“還不快去看看怎麽回事!”趙毓芳繼續內涵桑黎川,“作為家裏唯一的男人,沒一點男人的樣子。幸虧我生的不是兒子,不然指不定孬成什麽樣。”

桑黎川死要面子,端出他在外面的架子來:“我去看什麽?我什麽身份,什麽地位,要看我也是叫人去看,你什麽時候見我親自動過手。”

“你厲害,你高貴,到現在交不起裁員的補償費。”趙毓芳冷笑一聲,“你去外面隨便打聽打聽你現在是什麽名聲,拖欠人家工人的工資不給,黑心吞人家的血汗錢。我就問問你,你到底賴賬要賴到什麽時候?非要上了失信名單,影響到你兩個女兒才知道後悔?”

桑黎川煩躁道:“你懂什麽!我要是不裁人,他們就拖拖拉拉沒有一點緊迫感。我要是及時結款,後續出了問題需要他們整改,看誰還理我。”

“我是不懂,我沒你這麽不要臉。”趙毓芳寸步不讓地爭辯道,“我只知道,我已經數不清有多少人問過我,兩個女兒怎麽轉了這麽多次學。我都不知道怎麽解釋,總不能說是因為她們的父親在四處躲債吧?”

桑黎川徹底暴躁起來:“夠了!別當著女兒的面說這些!”

趙毓芳犀利道:“我可以不說,你覺得你配稱為一個合格的父親嗎?”

桑黎川惱羞成怒:“這個家沒法呆了!”

斷電竟然也不能阻止他們吵架。

桑逾實在是無能無力,只得趕在桑黎川氣急敗壞地出來之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房門,所有聲響都被阻隔在了門板之外。

桑逾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不解地想:爸爸怎麽看也不像是喜歡小媽吧,他心裏不是還裝著媽媽嗎?既然不喜歡,為什麽要強迫自己和小媽結婚呢?小媽看起來對爸爸也沒有特別深的感情,過得也一點不幸福,為什麽不和爸爸分開呢?

想著想著,一道聲音浮現在了她腦海裏。

——“大人也有大人的難處。我想你如今這般乖巧懂事,未必是因為他們教的有多好,而是因為你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知道該如何對待家人。”

是江憬的聲音……

他現在該到家了吧。

他的家裏,也會有這種仿佛永無休止的爭吵嗎?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婳婳、持正有道、柏49292852松、戀愛還得看人家談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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